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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祝云瑄从梦中惊醒,浑浑噩噩地坐起身,无意识地捂住胸口,才觉得心跳得飞快。给他守夜的高安听到动静也醒了,快速将寝殿里的宫灯点了起来,到他身旁来小声问他:&ldo;陛下可是做噩梦了?要不要奴婢叫人给您打些热水来?&rdo;
祝云瑄恍恍然地回想着梦中的情景,他梦到他的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,浑身是血的孩子从里头爬出来看着他不停地哭,不停地哭,又是委屈又是怨恨,连掉下来的眼泪都是红色的。颤抖着的手缓缓下移,轻轻抚摸上隆起的腹部,感受到里头些微的响动,祝云瑄闭了闭眼睛,撤开了手不敢再碰。
&ldo;什么时辰了?&rdo;
&ldo;才刚寅时一刻,还早,陛下您再睡一会儿吧。&rdo;
高安低声劝着,祝云瑄头疼得厉害,方才的噩梦依旧让他心有余悸,这会儿是怎么都睡不着了,注意到外殿似乎还亮着灯,他问高安:&ldo;外头的灯怎么没熄?&rdo;
&ldo;……昭王在外头,一直没有睡。&rdo;
祝云瑄的眸色黯了黯,没有再问。
昏暗的大殿里,梁祯盘腿坐在榻上,面前凌乱地堆砌着各式竹叶编织的小玩意儿,他的手里还捏着几片竹叶,正专心致志地专注着手中的活儿。
唯一一盏还亮着的宫灯仅仅笼住了他坐的那一小方天地,将他的身形映衬得愈显落寞。
祝云瑄在黑暗中站了一阵,梁祯似有所觉,抬眸朝着他站的地方望了过来,勾了勾唇角:&ldo;陛下怎么这个时辰醒了,睡不着吗?&rdo;
被识破的祝云瑄有一瞬间的尴尬,夜色很好地帮他掩饰了过去,短暂的犹豫后,他走上前去,坐上榻,顺手捡起面前的东西。
那是一只竹编的猴子,除此之外,还有猫、狗、鸡、兔子、马、羊……各式的竹叶编织出的玩偶俱都栩栩如生,十分逗趣。
&ldo;昭王夜里不睡,就是在做这个?为何不多点几盏灯?&rdo;
&ldo;陛下,臣跟您说过的,臣习惯了没有光的屋子,&rdo;梁祯笑着解释,&ldo;这些竹叶先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,韧性十足,编这些小玩意儿最是合适,臣小时候没别的玩具,都是自己编这些东西玩儿,那时还只能用刚折下来的新鲜竹叶,编出来的东西总是软趴趴的,不如这个好。&rdo;
&ldo;这个时节竹叶是哪里来的?&rdo;
&ldo;陛下忘了,臣那汤泉庄子上终年都比其他地方要温暖些,那里就有一片竹林,上次陛下去见到过的,这些是臣特地叫人送来的。&rdo;
祝云瑄轻抿了一下唇角:&ldo;……你编这个做什么?&rdo;
梁祯垂眸一笑:&ldo;陛下许久未有这样与臣说话了。&rdo;
祝云瑄神色微凝,目光里生出了些许戒备,没有接话,那一星半点的宫灯烛火映在梁祯黝黑双瞳里,愈显幽深:&ldo;这些是给陛下的孩子玩的,现在不做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。&rdo;
祝云瑄心下一沉:&ldo;你什么意思?&rdo;
&ldo;陛下,&rdo;梁祯一声轻叹,&ldo;打胎药只会要了您的命,便是您再不想要这个孩子,也还是得把他生下来……&rdo;
&ldo;生下来朕也一样能弄死他。&rdo;祝云瑄冷声提醒。
梁祯笑着摇头:&ldo;您不会的,您这么心软良善,恨的人只有臣而已,这个孩子是臣给您的,您才不想要,可等他真生下来,他就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了,您再看不顺眼,也不可能杀了他。&rdo;
祝云瑄面色更冷:&ldo;你未免太过想当然了,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朕?&rdo;
梁祯静静看着他:&ldo;陛下……您要处置臣了是吗?臣还有多少日子,能这样坐在这里与陛下说话?臣还有机会……看一眼这个孩子吗?&rdo;
祝云瑄不动声色地回视着他:&ldo;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&rdo;
&ldo;臣不后悔……臣只是好奇,陛下打算怎么对付臣,臣的陛下当真是长本事了……&rdo;
祝云瑄的双瞳微缩:&ldo;你既知道,为何不反抗?&rdo;
梁祯轻笑,低声呢喃:&ldo;反抗有用吗?陛下既然决定做了,至少也有八成把握吧?臣反抗怕也不过是徒劳而已。&rdo;
&ldo;所以你打算就此束手就擒了是吗?&rdo;
梁祯眼中的笑意加深:&ldo;只要陛下有这个本事,臣自然会成全您。&rdo;
祝云瑄警惕看着他,似在评估他言语之间的可信度,梁祯沉吟道:&ldo;定国公他们是不是明日就会进京?外头那些甚嚣尘上的传言是陛下您故意放出去的对不对?臣猜,您在这甘霖宫里称病不上朝,让人都以为是臣软禁挟持了您,定国公他们便可以此为借口来勤王救驾对吗?臣只是好奇,他要从哪里调动兵马……这才是陛下您瞒着臣留下的后手是吗?&rdo;
祝云瑄不承认也不否认,看向他的神情愈加戒备,梁祯没有再追问,无谓一笑,低了头,继续做起了手中的活。
长久的沉默后,祝云瑄再次开口,声音里多了一丝并不明显的迟疑:&ldo;你若是现在就肯将兵权交出来,朕可以饶你一命……&rdo;
&ldo;陛下何必要在最后关头又生了恻隐之心,&rdo;梁祯淡声打断了他的话,&ldo;您愿留臣一命,然后呢?将臣发配吗?可臣不愿意去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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